沈從文先生與開封
http://www.zfkbjt.com 添加時間:2014/5/27 9:01:46 來源:河南省旅游局信息中心 點擊次數(shù):
讀吳世勇編著的《沈從文年譜》(1902-1988),發(fā)現(xiàn)1979年77歲的沈從文在“5月9日,復(fù)崔耕信。崔耕,通信時任職于開封地區(qū)文物委員會。”后來我找到了2002年張兆和主編、北岳文藝出版社出版的《沈從文全集》,在第25卷書信集里查到了《北京復(fù)崔耕先生》,此信的原件一直被崔耕先生珍藏著,2006年,崔耕先生在編輯自己的文集《嵩洛訪古》時,偶爾展閱沈從文先生信札,不僅感慨萬千。崔耕說,沈從文乃學界泰斗,曾是著名作家,后改為文物研究,也是貢獻巨大。沈從文以文章、考古、書法稱頌于世,卻一直虛懷若谷,令人敬佩。用他自己的話說:“人來到城市五、六十年,始終還是個鄉(xiāng)下人,不習慣城市生活……”沈從文沒有來過開封,但是他卻與開封有過一段文字緣。陽春三月,在“耕月堂”,我聆聽了崔耕先生娓娓道來他在開封與沈從文先生的一次交往……
上世紀70年代末,崔耕先生在開封地區(qū)文物委員會工作期間,為了在業(yè)務(wù)上得到高人的指點,他先是向施蟄存先生求教碑刻方面的知識,后來想了解章草方面的知識,施蟄存先生便介紹對此頗有研究的沈從文先生。帶著忐忑的心理,崔耕向沈從文寄出了一封信函,問學章草。1979年,沈從文先生十分繁忙,這一年,他傾注巨大心血,歷時16年著作的《中國古代服飾研究》全書修訂增補工作完成,終于交付給香港商務(wù)印書館。
崔耕先生在1979年的5月終于收到了沈從文寄往開封的信件。這是文學巨擘沈從文致開封市一名普通文化工作者的親筆信。沈從文在信中關(guān)于人生、為文、書法均有獨到精辟的見解。信中行文無不閃爍著這位大家手筆風采,不失為沈從文晚年之佳作。其書法手跡更不為人們所常見……崔耕說,收到信后他拜讀再三,六頁信箋,“字字見學問,滿紙是肝膽。使我這個后學者終生難忘。”
翻閱沈從文先生的文學年表,發(fā)現(xiàn)1950年代以后他已經(jīng)很少文學創(chuàng)作,1949年成了沈從文的生死線,郭沫若在1949年發(fā)表的《論反動文藝》中,觸及到了他。1949年7月,第一次文代會召開,沈從文卻被排除在外。那一年,孤獨、恐怖一直纏繞著他,他曾經(jīng)絕望地拿起小刀自殺,經(jīng)搶救方脫險。這位高小畢業(yè)的曠世才子從此陷入無言的苦悶之中。1953年第二次文代會召開,沈從文以美術(shù)組成員參加了會。毛澤東接見代表時,對沈從文說:“你還可以寫點小說嘛!”沈從文報以微笑,他此時已經(jīng)放棄了文學創(chuàng)作,投入了到文物研究的新天地。汪曾祺說:“他的一生分成了兩截。1949年以前,他是作家,寫了40幾本小說和散文;1949年以后,他變成了一個文物研究專家,寫了一些關(guān)于文物的書……”
崔耕先生拿出了那封塵封多年的信件,只見發(fā)黃的信箋上布滿了行云流水般的毛筆書法,沈從文的復(fù)信開篇就是致歉,說近段“因工作南行于申、杭、蘇、寧各博物館學習約二月,四月末方返北京。尊函遲復(fù),極歉。”他和施蟄存是40年的老友了,感嘆施蟄存在金石方面取得的成就之后就自謙“近于不學無術(shù)”。說40年前,“學習用筆,因緣時會,寫了些不三不四小說。”解放后不久,“所有舊作均因過時而禁毀無遺”。沈從文在復(fù)信中說:新社會即早改業(yè),轉(zhuǎn)入歷史博物館工作,不折不扣作了十年說明員,沈從文目標并不甚高,原以為十年八年能達到一個“合格說明員”業(yè)務(wù)水平,便已不錯。事實上則在壇壇罐罐花花朵朵間轉(zhuǎn)了三十年,仍難及格,“假里手”終不易改成“真內(nèi)行”也。崔耕說,沈從文先生以讓同仁瞠目的學識和毅力,歷盡坎坷。完成了巨著《中國歷代服飾研究》,填補了我國服裝史上的空白,在中華民族的文化史上又劃上了奪目的一筆。作為考古學家的沈從文不比做文學家的沈從文差。
談到書法,沈從文先生說自己“更不敢冒充內(nèi)行,增人笑料”。“一般條幅即作價五分錢,恐仍將不免只合成為地攤上處理品看待。那(哪)敢和海內(nèi)名家爭得失,論書法!”。崔耕說,沈從文先生的這封書信本身已經(jīng)是一件難得的墨寶了。做這樣格調(diào)高古運筆自如、法度嚴謹?shù)恼虏,時下并不多見。只是沈從文先生致力于學術(shù)研究,不以書法名世罷了。
崔耕說,沈從文先生復(fù)信的主要部分介紹了歷代章草碑帖的真?zhèn),書家的?yōu)劣,版本、書跡的流變、考證等。
沈從文說,承詢及章草資料,科學院影印的《居延簡》,內(nèi)中有不少東漢時簡牘,作章草體保留分隸布局,值得重視!洞净w帖》中之《索靖月儀帖》和二王帖中作章草體的,還近古。沈從文認為,《孫過庭書景福殿賦》,或宋明人偽托,不大可信。傳世的隋人書《出師頌》,用筆沉重而活潑,惟和常見隋代小墓志少共同處,可能成于唐代,和流傳于日本之賀之章書《孝經(jīng)》有些相近。“故宮曾影印過《唐人書月儀》墨跡一冊,結(jié)體較長,用墨沉重,也還好,似與傳世萬歲通天諸王墨跡善本有相通處,或同時作品。此外還有懷素在《曹娥碑》真跡后書章草一行,亦疑后偽托。”沈從文說,宋代作章草的不多,章草復(fù)興在元代,除趙孟頫的四體《千字文》、《急就章》,尚有一系列高手,如鄧文元、陳鎬、俞復(fù)。元末明初的方壺,均各有不同成就,值得學習。以方壺最瀟灑,多只題畫上留一二行題記。明代的二沈、三宋、陳璧,都在元代基礎(chǔ)上另有發(fā)展,以宋克留傳墨跡最多,惟有些起筆過于柔媚作態(tài),缺少古樸處。王寵書《古詩十九首》作章草體,比其他行楷墨跡,亦較挺拔厚重。明人灑金扇面用章草書的多可觀,清代能章草的應(yīng)數(shù)乾隆皇帝,可惜因其為皇帝,反而不為重視。近人能作章草足稱當行的,應(yīng)數(shù)余紹宋、林宰平、章欞、羅敦融、湯爾和(敵偽時官教部)。
崔耕先生說,已經(jīng)77歲的沈從文先生并不專門從事書法研究,在“年老力衰不能一一記憶”的情況下,對于在書道中頗為冷僻的章草仍能如數(shù)家珍,實在讓人折服。從居延漢簡到晉唐元明以至近代,從國內(nèi)到國外,舉其大要,略為論述。把章草的流傳脈絡(luò)講得一清二楚,實為難得的章草研究資料。
因為文化,崔耕問道于沈從文;因為文化,沈從文與開封結(jié)下一段文字緣,從而,傳下一段佳話……
(作者:劉海永 責任編輯:徐鵬) 【回到頂部】 【返回上頁】 【關(guān)閉窗口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