陽光,是一種味道
色拉,這個名字總讓我想到披著各色醬汁登上餐桌的蔬菜水果。
不過,在藏語里頭,色拉有另外一個意思——野玫瑰。色拉烏孜山,意思就是開滿野玫瑰的山坡。這樣的解釋,讓我對山腳下的色拉寺充滿了遐想,真想趕快跑到山坡上,親吻野玫瑰的芬芳!
可老天跟我開了個玩笑,在軍區(qū)總醫(yī)院下車后,迎接我的竟然是漫天風沙。
從車站到寺廟大門約有一公里路,需要沿河步行。
河水很淺,隔著稀疏的柳枝,是一大片礫石灘。怪不得,大風一刮起來,這馬路就成了撒哈拉。
這是我在拉薩走得最猶豫的一段路。要不是有一個絳紅色的喇嘛在前面引路,我恐怕早就回頭了。
買門票的時候,小雨點變成了小雪花,白色的,沾在我的黑色毛衣上,格外扎眼。我暗自納悶,怎么偏偏今天下午沒穿沖鋒衣?忐忑地問看門的喇嘛:下雪了,還值得進去么?
喇嘛抬抬眼皮,一邊撕下門票,一邊用見慣不慣的口氣告訴我:呆會兒就出太陽。
我就這樣將信將疑地頂著砂石和風雪,獨自踏上了色拉寺的主干道。后來的事實證明,那個喇嘛的預測相當準確。
心跳和呼吸很誠實地告訴我,海拔正在升高,我正在接近開滿野玫瑰的山坡。
色拉寺又和我開了個玩笑:這里看不見野玫瑰。我只能在大殿、扎倉和康村之間游走。
可惜,所有的大殿和扎倉4點就關(guān)門了,我剛好沒趕上,錯過了鎮(zhèn)寺之寶:“馬頭明王”像。
一朵云飄過來,不動聲色地掃走了天空的陰霾。
于是,我的沮喪,也如同院里的枯枝落葉,一同被輕輕掃走了。
當太陽再一次輕撫這片山坡的時候,我已經(jīng)坐在辯經(jīng)場門口的臺階上,曬著太陽,等著辯經(jīng)開場。
剛才的風雪砂石哪里去了?他們真的被留在了撒哈拉么?
這是適合一個人發(fā)呆的地方。
屋角上的鈴鐺在微風里輕聲作響,把人卷入吟誦的深淵。夕陽拍打著緊閉的廟門,撥弄著人們的好奇心。樹葉把影子投在我的身上,我又把自己的影子,投到臺階上,游戲著。
原來,陽光并不都是一樣的。色拉烏孜山的陽光,擦亮了大殿的金頂,推動了轉(zhuǎn)經(jīng)筒的手柄,升起了煨桑爐里的青煙。
那一刻沐浴我的陽光,給了我什么?
邂逅散場之后,重逢變得遙不可及。
獨享風景的感受,經(jīng)歷過你自然明白。
我答應你的,去看納木錯
我答應你的,去看納木錯,
當萬頃碧波出現(xiàn)在雜志上的時候;
我答應你的,去看納木錯,
當冰封的湖面在屏幕上閃爍著幽藍色光芒的時候。
我答應你的,去看納木錯,
當你告訴我你夢見了湖邊的瑪尼堆的時候;
我答應你的,去看納木錯,
當你說你要在埡口撒出風馬許下心愿的時候。
我答應你的,去看納木錯,
當念青唐古拉山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下蘇醒的時候;
我答應你的,去看納木錯,
當漣漪在雄鷹的翅膀下翩然起舞的時候。
我答應你的,去看納木錯,
當白牦牛的犄角又彎又長的時候;
我答應你的,去看納木錯,
當山坡上的經(jīng)幡洗盡鉛華的時候。
車在羊八井受阻,啟了程的青藏公路,不得不回頭。
遺憾?
旅行本身就是一個積累遺憾的過程。
沒有遺憾,怎么會有下一個遠方?
生命本身就是一場旅行。
沒有遺憾的生命,或許也是一種遺憾。
當然,下一次,我還將踏上這條路。
因為:我答應你的,去看納木錯。
遇上你是我的緣
當那抹不太真實的藍,呈現(xiàn)在眼前的時候,我們都有點兒驚惶。答對了12道選擇題后一夜之間成為百萬富翁的不真實感,大概也是如此吧?
原本,我們打算去納木錯的,現(xiàn)在,卻來到這里。
過了曲水大橋,盤山公路一路走高得仿佛大牛市的股票指數(shù)。不需要司機提醒,看著飄帶一樣的路滾滾向后,我們知道:就快爬上海拔5000米的崗巴拉山了。
一個拐彎,只見對面的雪山,扭動著優(yōu)雅的身姿,撲到了車前,是寧金抗沙峰么?
其實我也不太確定。大雪山,除了南迦巴瓦、岡仁波齊這種非常有特點的之外,其余的在我眼里大抵都差不多。大概就像老外看我們,類似的模樣,分不清這個和那個。
翻過埡口,那平滑如鏡的水面,就如同雪頓節(jié)上的佛像,不帶一絲保留地鋪展開來。只不過,那佛像掛在山壁上,這水,則裝在山谷里。
繼續(xù)往下,直到湖邊,才發(fā)覺,高處時看見的那一汪藍,到這里變成了一抹綠。湖心的綠,隨著層層波浪推到湖邊,又變成了白色。難道,是天空和陽光在這里做游戲?
不知道是哪一天,仙女一失手,把項鏈掉在了這里,于是就有了這潭翡翠般的水。
時間,寫在身披白衣的雪山上;傳說,刻在綴著云彩的藍天上。
年年月月,藍天和碧水相依為命。山上的草綠了又黃,天上的云來了又去,而她,不曾挪移半步,守在這里,守在跋涉的路上,守在生命的家園。她的靈魂,在寂寞中澎湃,在雪山上回蕩。
這個世界上有沒有那么一些風景,不管你在網(wǎng)上溫習過多少遍,在夢里期盼過多少回,一旦身臨其境,總還是情不自禁?
忍不住想要和遠方的朋友分享,卻又想獨處靜思。
忍不住想用相機記錄,卻又用瞳孔拍攝用大腦保存。
如果真的有,那么,我想,羊卓雍錯一定是其中之一。
回去的路上,我總算明白是什么把我們帶到了羊卓雍錯。
因為我一直在想念這首歌——《遇上你是我的緣》:
高山下的情歌,
是這彎彎的河,
我的心在那河水里游;
藍天下的相思,
是這彎彎的路,
我的夢都裝在行囊中。
光明,甜茶
首先,我得承認,我完完全全是沖著光明茶館的名氣去的。大昭寺周圍的食肆里面,能和瑪吉阿米比肩的,就數(shù)這個光明了吧。
從藏醫(yī)院路口的巷子拐進去,我一頭扎進了那家掛著“光明”招牌的店,卻發(fā)現(xiàn)這里是個餐吧,不是我要找的茶館。
路人指點,我才知道,原先的光明甜茶館確實就在這個地方,只是現(xiàn)在改成了餐廳,大概是為了賺游客的錢吧。而真正的光明呢,搬到了巷子更深處。
那個地方,像個大雜院,門口有阿婆曬太陽,院子里有藏民聚在一起玩骰子、打撲克。我又以為我走錯了,好在高懸門外的“光明商店餐館”告訴我:沒錯!
這里像個國有企業(yè)的大食堂,長條的桌子和椅子,挨著屋子四周的墻一溜兒排開,屋子中間擱著方桌和長條椅,屋頂懸下來幾個白熾燈泡,把油膩的桌椅照得更是明晃晃的。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初中住讀時的中學食堂。
門口的桌上有餐盤,里面碼放著一個個倒扣的杯子,撿一個,放到自己面前,就會有穿白大褂的服務員提著暖壺來倒茶。
從口袋里挖出一把零錢,擱到桌上,服務員每倒一次茶,就會取走5角,把找頭放回到杯子旁。
喜歡的,就是這種隨遇而安的自在。
茶館似乎是這個城市的八卦中心,新聞舊事,每天都會有人來這里天南地北扯上一通?上,我啥也聽不懂。
如果老舍當年有機會來這里采風,不知道會不會寫出一部《茶館2》來?幸好,那個年頭,續(xù)集沒有現(xiàn)在那么流行。
趴在油膩膩的臺板上,填完了明信片,相機開始不安分。大概是3.14落下的后遺癥,剛才還微笑著看我寫明信片的大叔大哥們,紛紛扭頭,避開我的鏡頭。我就只當是他們善意的回避了。
后來看別人的博客,才知道,在茶館,顯擺文化和拍照,都是很不合時宜的。可惜,我都做過了。
有些事情,僅僅慕名是不行的。
天路
一百多年前,英國人約瑟夫·羅德亞德·吉卜林(Joseph Rudyard Kipling)站在浦江岸邊,遠眺青藏高原,思忖著如果上海和拉薩之間有一條鐵路,那會怎樣。
這背后難以告人的政治目的,不是我擅長的話題。反正,站在今天的浦江邊上,我怎么都望不到青藏高原,抬頭只看到摩天大樓?赡菞l鐵路,實實在在地通了。
預言似乎就是為了被實現(xiàn)而存在的。
當我看到躺在拉薩站的月臺下面那條條鐵軌時,簡直有點兒不敢相信:這些永不碰頭的平行線,真能把我?guī)Щ啬莻悶熱潮濕的地方么?
這些鋼家伙,用49個小時向我證明,他們沒有騙我。
車窗外,白茫茫的雪山一路相伴,漂浮著冰雪的湖泊不時點綴在群山之間。有這樣的風景線,只希望路途遠些再遠些,時間慢些再慢些。
羊八井、那曲、措那湖、通天河、沱沱河、楚瑪爾河,一個個似曾相識的名字撲面而來,又飛快地倒退離去。我在哪里見過他們?地圖上?還是夢里頭?
午夜時分,在格爾木車站撒腿狂奔,不是凍的,只是為了看一看這個連起圣地和平原的神奇車站,再看一看那個一路把我送下高原的神奇火車頭。原來不是夢啊!
有一首歌里面唱:
“藍天有多高,問一問天上的云;
河水有多長,看一看河邊的沙。
藍天有多藍,問一問無邊的海;
河水有多清,看一看眼中的淚。”
天堂到底有多遠?走一走天路,就知道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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