尋味開封：蘇東坡有妹妹嗎
http://www.zfkbjt.com 添加時間：2019/5/20 16:06:38 來源：河南省旅游局信息中心 點擊次數(shù)：
蘇小妹只是傳說
傳說蘇東坡有個妹妹，芳名不詳，人稱蘇小妹。她冰雪聰明，博學(xué)多識，才氣不亞于蘇東坡，后來嫁給了蘇東坡的門生——著名詞人秦少游。
《醒世恒言》第11卷《蘇小妹三難新郎》，寫的就是蘇小妹的故事，大意如下：
秦少游仰慕蘇小妹的才華，上門提親，蘇洵、蘇東坡都欣然應(yīng)允，蘇小妹也答應(yīng)了。但在新婚之夜，蘇小妹出了3道題，讓秦少游作答，答得不好就不許入洞房。秦少游沒有蘇小妹機智，在第三道題上犯了難，苦苦琢磨到半夜，多虧蘇東坡暗中幫忙，才滿分交卷，鴛鴦和諧。
蘇小妹才氣大，容貌卻不夠出眾，她額頭聳起，眼窩深陷，奔兒頭大腦袋，宛如女版壽星。蘇東坡跟她開玩笑：“未出庭前三五步，額頭先到畫堂前。”蘇小妹不甘示弱，立馬頂回去：“口角幾回?zé)o覓處，忽聞毛里有聲傳。”意思是嘲笑蘇東坡滿臉胡須，把嘴都遮住了。蘇東坡又笑小妹眼窩深：“幾回拭臉深難到？留卻汪汪兩道泉。”蘇小妹馬上諷刺哥哥下巴長：“去年一滴相思淚，今年方流到腮邊。”
以上故事廣為流傳，不僅出現(xiàn)于話本小說，也被編為戲曲，搬上電視，拍成電影，畫進漫畫。查考源頭，早在馮夢龍編撰《醒世恒言》之前，元雜劇《花間四友東坡夢》里就有了蘇小妹。可見蘇小妹的傳說源遠流長，至少可以追溯到元朝。
不過，傳說流傳再廣，也不能代替歷史，真實的歷史可能會讓我們大失所望。
首先，秦少游的妻子并非蘇小妹。據(jù)秦少游《徐君主簿行狀》，他妻子姓徐，名叫徐文美，是湖南寧鄉(xiāng)主簿徐成甫的大女兒。秦少游中年納妾，這個小妾是河南開封人，名叫連朝華。也就是說，秦少游一妻一妾，都不姓蘇，都跟蘇小妹扯不上關(guān)系。
其次，蘇東坡并沒有妹妹。蘇洵死后，歐陽修為其寫傳，說蘇洵生了6個孩子，三男三女，大兒子蘇景先早早夭折，二兒子就是蘇東坡，三兒子就是蘇轍，3個女兒都在蘇東坡之前出生，她們是蘇東坡的姐姐，而非妹妹。
古代醫(yī)學(xué)落后，兒童成活率低，蘇東坡3個姐姐，只有一個長大成人，她的名字不是蘇小妹，而是蘇八娘。宋朝慣例，男孩為“郎”，女孩為“娘”，前面加上排行，就是現(xiàn)成的名字。例如“武大郎”是武家第一個男孩，“宋三郎”是宋家第三個男孩，“蘇八娘”呢？當(dāng)然是蘇家第八個女孩。
讀者朋友可能會質(zhì)疑：不對啊，剛才不是說蘇東坡有3個姐姐嗎？怎么會冒出“蘇家第八個女孩”來呢？
原因很簡單——古代中國家族觀念重，排行都是在整個家族里去排的。如果一個男孩在同輩兄弟中排行第七，那就是七郎；如果一個女孩在同輩姐妹中排行第八，那就是八娘。像蘇東坡和蘇轍哥倆，在眉山蘇家同輩兄弟中的排行分別是九十二和九十三，所以蘇東坡晚年被堂孫尊稱“九二丈”，而蘇東坡則親昵地稱呼蘇轍“九三郎”。
蘇八娘排行第八，卻是蘇洵一家的獨女，蘇洵夫婦愛如掌上明珠，從小教她讀書寫字，像男孩一樣學(xué)習(xí)詩書。蘇洵晚年寫詩悼念女兒，詩前有一段序文：“女幼而好學(xué)，慷慨有過人之節(jié)，為文亦往往可喜。”可見蘇八娘與傳說中的蘇小妹有些相像，也是一個才女。
蘇八娘的悲劇
但這個才女遇人不淑，婚姻特別悲慘，活活被公婆虐待至死。蘇洵《自尤》詩序記載：“濬本儒者，然內(nèi)行有所不謹(jǐn)，而其妻子尤好為無法。吾女介乎其間，因為其家之所不悅。適會其病，其夫與其舅姑遂不之視而急棄之，使至于死。”蘇八娘的公爹人品很差，生活作風(fēng)不好，婆婆更是作惡多端，蘇八娘生病，公婆不給她請醫(yī)生，還虐待她，致使她早早離世。
蘇洵用一首長詩回顧了女兒被公婆虐待的經(jīng)過：“生年十六亦已嫁，日負憂責(zé)無歡欣。歸寧見我拜且泣，告我家事不可陳。”16歲過門，天天受氣，只能回娘家哭訴。“人多我寡勢不勝，只欲強學(xué)非天真。昨朝告以此太甚，捩耳不聽生怒嗔。”婆家人多勢眾，蘇洵不敢替女兒出頭，反而逼迫她堅守婦道，忍氣吞聲。“誰知余言果不妄，明年會汝初生孫。一朝有疾莫肯視，此意豈尚求爾存……此時汝舅擁愛妾，呼盧握槊如隔鄰�？裱园l(fā)病若有怪，里有老婦能降神。”蘇八娘17歲分娩，產(chǎn)后得了一場重病，婆婆不管不問，任憑兒媳自生自滅。公爹更過分，摟著小妾，大呼小叫地賭博，還說蘇八娘不是生病，是中了邪，應(yīng)該讓巫婆給她驅(qū)邪。“嬰兒盈尺未能語，忽然奪去詞紛紛。傳言姑怒不歸覲，急抱疾走何暇詢。”蘇洵夫婦心疼女兒，把蘇八娘接回娘家醫(yī)治，婆婆竟然趕到蘇家，以兒媳不孝為由，強行把孩子抱走，蘇八娘重病之下，氣急身亡。“深居高堂閉重鍵，�；⒇M能逾墻垣？登山入澤不自愛，安可僥幸遭麒麟？”蘇洵哀悼女兒，痛恨自己，后悔不該把女兒嫁到狼窩，假如當(dāng)初不是他答允這門糟糕的親事，女兒怎么會不幸離世呢？
蘇洵確實該為女兒的死負些責(zé)任。第一，他不該屈服于親家公和親家母的囂張氣焰，任憑他們虐待蘇八娘；第二，起根兒上說，他不該攀高結(jié)貴，把女兒嫁過去。
蘇八娘公爹姓程，名叫程濬，是眉山的大鄉(xiāng)紳，也是蘇洵的大舅哥，因為蘇洵娶了程濬的妹妹，也就是蘇東坡的母親。當(dāng)年蘇洵成親，程家還不太富裕，與蘇家的地位和財富大致相當(dāng)。等到蘇八娘成親時，程家接連出了兩個進士，程濬甚至做到夔州路轉(zhuǎn)運使（相當(dāng)于副省長），氣焰大漲，在眉山堪稱一霸。蘇洵在《蘇氏族譜亭記》里或明或暗大罵程家：“其輿馬赫奕，婢妾靚麗，足以蕩惑里巷之小人，其官爵貨力足以搖動府縣，其矯詐修飾言語足以欺罔君子，是州里之大盜也。”但他仍然將女兒嫁給“州里之大盜”，所以他的朋友批評他：“子自知其賢，而不擇以予人，咎則在子，而尚誰怨？”你明知程家是個火坑，還讓你那么賢惠的女兒跳進去，難道怪得了別人嗎？
其實蘇洵當(dāng)初不是沒有考慮過，他心里有3個想法：一是程家成了官宦，蘇家還是平民，與官宦結(jié)親可以提升蘇家的地位；二是兩家本來就是親戚，親上加親豈不更好？女兒嫁給表哥，公爹是她舅舅，應(yīng)該不至于受氣；三是“鄉(xiāng)人皆重嫁母族，雖我不肯將安云（蘇洵《自尤詩》）”。女兒嫁到舅舅家是鄉(xiāng)里風(fēng)俗，蘇洵不得不按風(fēng)俗走。但他沒有料到，他的大舅哥竟然那么不是東西，葬送了他的女兒。
女兒的死讓蘇洵深受刺激，他發(fā)奮攻讀，與兩個兒子一起來到開封趕考，希望考中進士，與程家抗衡。后來蘇東坡和蘇轍果然都中了進士，蘇洵本人雖然屢次不第，但仍然靠歐陽修的舉薦，做了一個小京官。
這個故事并不勵志，至少對蘇八娘而言，從頭到尾都是悲劇。問題在于，這悲劇是怎樣釀成的呢？是因為蘇洵包辦婚姻嗎？也不全是。包辦婚姻若不幸福，離婚就是了。但古代中國“好女不嫁二男”的觀念根深蒂固，蘇洵不敢讓女兒離婚，蘇八娘也未必會想到離婚。
(作者：李開周 責(zé)任編輯：陳艷華) 【回到頂部】 【返回上頁】 【關(guān)閉窗口】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