茵萊湖原是由四個小湖泊匯成的大湖,緬甸語中,“茵萊”即為“四座湖泊”的意思。當(dāng)?shù)厝藗髡f天上有四位仙子因貪戀茵萊湖的美,下凡到人間,永遠地駐守在了這座美妙的湖中。

凌波微步的湖之子
良瑞鎮(zhèn)(也稱作鳥水鎮(zhèn))位于茵萊湖的北端,是湖區(qū)旅游的集散地,有運河與湖水相連。
前往茵萊湖,需從良瑞鎮(zhèn)租乘那種船身狹長,內(nèi)體漆彩,吃水輕淺的柴油機動船。這種機動船別的方面都好,唯一的缺點就是,噪音太大,對湖上的幽美環(huán)境是一個很大的殺傷。當(dāng)?shù)厝藷o奈地解釋說,因湖中密布水草,噪音小的汽油發(fā)動機吃水較深,容易被水草纏住,無法行船,所以這種價廉物美的產(chǎn)自中國的柴油發(fā)動機,因不受吃水深淺的限制,自然大行其道。
船從運河進入湖口后,水面豁然開朗,霧靄中的兩面群山,沿湖列席向南。湖水清淺,看得清順?biāo)h忽的水草。早起的水鳥掠過水面,留下忸怩的叫聲。水面遠遠近近,已有不少勤勞的漁民在作業(yè)。這是茵萊湖的奇觀之一:一葉扁舟上,一成年男子立于船頭,手舉高約一人的喇叭形罩網(wǎng),單腿夾了船槳,一邊劃動小船,一邊觀察水下動靜。待到下網(wǎng)之后,即以一長長的竹竿攪擾罩網(wǎng)中的水草,直到逃竄的魚兒卡在網(wǎng)上為此。劃船過程中,漁人的身體姿勢十分優(yōu)雅,斜身蹺腿蹬腿,整個身體和小船成為一體,槳板起落處,船無聲漂曳前行,槳板帶起的一串水珠,也是落水無聲。據(jù)說這種獨特的捕魚方式,有著十分重要的保健意義,因常年生活在湖上,漁人們?yōu)楸苊怆p腳的行走功能退化,遂發(fā)明了這種原始又獨特的劃槳姿勢。不過,在僅可容身的小漁舟上,不可有太大的動靜,既要保持平衡,又要忘情作業(yè),沒有一番艱苦的訓(xùn)練,恐怕很難身懷如此絕技。
每當(dāng)有游船靠近,漁家馬上很賣勁地表演起捕魚的動作。這些年來,因湖中漁業(yè)資源減少,打魚的人也少了,不少人改行做起了旅游生意,慢慢地劃槳捕魚絕活變成了表演,變成了為游客提供的服務(wù)項目,而如醉如癡的游客在拍過照片之后,大多也都會給漁家一點小小的意思。
血拼路上,落荒而逃
“你運氣好,趕上了五天一次的水上集市!甭灭^老板說。水上集市,光聽聽名字就已讓人心癢難耐。
和緬甸其他地方不同,撣邦高原因為人居比較分散,集市不是天天都有,當(dāng)?shù)厝诉x中幾個不同村莊,按五天一個周期輪換坐莊開集市,村民們就像打游擊一樣,按照集市的時間決定日常生計的買進賣出。
那天,茵萊湖的集市輪到了伊瓦村。興沖沖趕過去,集市正開張,在伊瓦村渾濁的小河汊里,許多的小船推來搡去,岸上的人聲,河中的人聲,船只的轟鳴,鬧得不可開交。但市場上的交易似乎不甚理想,不見漆彩的船只,也沒有想象中滿船滿筐的鮮花、水果,也見不到身著鮮艷民族服飾的部落民眾,除了那些推銷紀(jì)念品的船只,人群中大部分都是乘興而來又掃興離開的旅游者,而真正做買賣的當(dāng)?shù)厝朔吹瓜袷窃诓粍?wù)正業(yè)。
當(dāng)時的情形大致如下:當(dāng)那些紀(jì)念品小船熱切而賣力地遠遠朝你趕來的時候,在他們執(zhí)著的跟蹤與攀援下,游船們只好載著困惑不安的游客,在舉棋不定猶豫不決中搖搖晃晃地沖開包圍,倉皇逃出這場短兵相接的集市。
接下來由著船夫帶我們?nèi)チ艘患宜J為是“別的旅游者不常去”的長脖族人的船屋。一處水上的吊腳樓,屋前廊檐下,掛了介紹長脖女子的大畫布,兩個穿了民族服飾,戴了銅環(huán)的長頸少女閑坐著,看著過往的船只?腿艘粊,馬上顫顫地端上她們部落的熱茶,因脖子被拉得老長,臉上只有一副勉為其難的表情。年輕熱情的屋主第一千遍地介紹著長脖族的由來,并朝坐在地上紡織的老婦示意,“我媽媽”,又朝那幾個年輕女子示意,“我妹妹”,“她們都是自愿戴上銅環(huán)的!睋(jù)說,脖子上戴銅環(huán)的做法,起源于當(dāng)年她們生活在深山老林時,因害怕遭到猛獸襲擊而采取的自我保護措施,后來竟演變?yōu)橐环N部落的流行時尚。今天,這種習(xí)俗漸漸地淡化了,戴不戴銅頸圈,是個人自己的事情。只不過,因為旅游的發(fā)展,拆下的頸圈又開始回到媽媽和姐妹們的脖子上。
詭譎鏡城,妖湖蜃影
省卻了接下來的鐵匠鋪、紡織品作坊以及雪茄作坊等常規(guī)項目的游玩,請船家把船帶出村莊,帶到無人的水面,把發(fā)動機熄滅,任船在水上飄蕩滑行。當(dāng)運動中的世界靜止下來,買賣靜止下來,房屋靜止下來,倒影靜止下來,呼吸和情緒也都靜止下來,此時,最茵萊的時刻開始出現(xiàn)。此時的茵萊湖,和茵萊無關(guān)。這是茵萊湖無人言及卻又無人不知的秘密時刻。
屏住呼吸,有雙辮的素衣女子,開始從夢境中出現(xiàn),在夢境中劃動單槳,然后消失在水天一色中;一隊背了書包,白衫綠羅衣的小學(xué)生,吵鬧著劃了船,拐進一處水汊;一只黑色潛鳥,從水中冒出半個身子,又繼續(xù)潛入了水中。此時,湖中任何一處,所有的事物都成倍地出現(xiàn),成倍地消失,成倍地從來處來,從去處去。這是令人困惑的奇幻時刻,成倍的房屋,成倍的湖水,成倍的河渠、天空、芒草、水鳥、魚群、水草、成倍的寺塔,成倍的湖上人家,成倍的靜靜的日常生活。水面似有無窮張力,水下的世界似乎比水上的世界更有說服力,更加清晰可信。轉(zhuǎn)瞬間,茵萊湖成了一座陰陽相接的另度空間,一處水妖的空幻之城,就這樣,相對的世界變成了成倍的、絕對的事實。我心中忐忑不安,只怕自己不小心瞥見了茵萊湖的妖冶精魂,從此可能遭遇被水妖變成石餅或者鹽柱的宿命。
在日影跳躍的深處,眼中幻視恍惚,耳中盲聽繚亂,那是成倍的我:我內(nèi)心成倍的聲音,成倍的影像,雜沓交錯互激的結(jié)果。那一定是另外的我,一個即將加入水妖行列的我——此時,千萬不要相信自己所見所聽,千萬不要俯視自己的倒影,不要用手去觸撫水面,這是決定性的時刻,那深藏的未知世界一觸即發(fā)。